回老宅后,白落安在顾惜的帮助下擦掉在医院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伤的是左手,其实不太影响日常的生活,但她接受了顾惜的好意。
“嫂嫂,对不起。”顾惜低着头,哽咽道。她后怕又愧疚,如果不是白落安及时拉了她一把,那块金属就砸到她头上了,现在思绪平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时的危险。
可白落安却一点都没有犹豫。
看她愁容满面的样子,白落安叹气道:“好啦,你已经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了,没关系,这是个意外,不怪你,不要自责了。养一阵子就好了。”
顾惜“嗯”了一声,明显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白落安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尽力表现得自然一些,以显示这伤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晚上的时候顾惜的母亲霍若得知的消息之后特意打来电话感谢白落安。
霍若是家里唯一从政的人,丈夫在邻省韩家公安厅,她因为五年的事一直不大看得上白落安,这次因为帮了顾惜,语气和缓了几分。
电话挂断,白落安无意间看到霍泠扫过来的眼神, 他眼中有什么转瞬即逝,白落安没有看清。
餐桌上是傅晚佩盯了两个小时做好的伤员餐,避开了所有禁忌的食物,猪蹄汤浓香四溢,她心里有几分感动,把傅晚佩和顾惜夹的菜都吃光了。
秋千架最后还是搭好了,背后一片绚烂的花墙,但顾惜脸上不见喜色,白落安忍着痛陪她坐了会,这才有了笑脸。
不到十点,众人就催促她上楼休息。
婚后两人在这里小住过一阵子,房间里各类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暮色四合,云层在天幕中汹涌翻滚,月亮时隐时现,阳台上放着几把椅子,白落安没什么睡意,走到阳台坐进椅子里,看着远处昏暗的树影发呆。
她不知道霍泠的用意是什么,因为救了顾惜而对她有了几分改观,觉得她这个人也没有他想的那么无耻卑劣,所以大发慈悲照顾她几晚上?
有人进来,门开合的声音打断了白落安的出神,她回过身,和霍泠无声对峙。
“我睡沙发。”霍泠指了指床前的位置,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白落安点点头,回过身继续远眺。
浴室里传出沙沙水声,白落安垂下眼睫,看着被灯光照得发白的石膏,片刻之后,她起身,小心翼翼在床上躺下。
霍泠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睡下了,头偏在另一侧,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
房间陷入昏暗,一室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
手臂上的痛意扰得白落安从睡梦中醒来,她撑起身,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她才睡下不到半个小时。
侧过头,沙发上并没有人,白落安就着月色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霍泠的身影。
她打开灯,起身下楼。
她走得慢,脚步声被地毯吞没,因此楼梯转角的两人并未察觉她的靠近。
霍泠拿着一个平板在看着什么,张叔站立在一旁。
白落安不愿偷听两人的讲话,转身准备回房,刚迈出步子,身后传来张叔庆幸的话。
“今天多亏了少夫人,表小姐差点就被被砸到了头,那块方锁有三斤多重,这要是打到头,后果不堪设想。”
霍泠没说什么,拖动视频进度条,尽管无意偷听,但声音还是传到白落安耳朵里。
张叔的话还在继续:“少夫人心地好,是个好姑娘啊。少爷,这下意识的反应不能骗人……”
后续的话被白落安自动屏蔽了,她耳朵里只剩下视频发出的声音。
傅晚佩的声音太好辨认,又是早上才听过,白落安很快明白过来。
——霍泠看的是下午的监控视频。
她缓缓抬头,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墙,顶灯落在眼里变成一团明黄色的光球,她身上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
原来如此,他特意留下原来是为了避开傅晚佩,第一时间查看监控。
霍泠是想看什么呢?是怀疑下午受伤是她为了拉拢霍若刻意为之,自导自演吗?
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傅晚佩好是,对顾惜好是。
本来在上午他愿意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她心里还在想,虽然帮忙的初衷不是让他对她改观,但他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她了呢?
罢了,白落安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向前移动。
每一次,就在她以为自己穿好了铠甲,霍泠都会以一个更刁钻的角度用他锋利无比的匕首刺伤她。
她的铠甲本来无坚不摧,但在霍泠面前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为什么呢?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毫无反抗之力。
“她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一个个都来帮她说话。”霍泠淡淡道。
张叔叹道,“日久见人心,少爷,少夫人十五岁开始就在老爷子身前露面了,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身后声音渐渐消弭,白落安回到床上重新躺下,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十年了啊。
还记得当时老师在选她那一批资助学生代表去见霍老爷子的时候,特意指定了她。
并不是因为她的成绩常年保持年级第一,而是因为她的身世在所有接受资助的学生里最为可怜。
她是唯一一个出身孤儿院的人。
其他人或许贫穷,但到底有家人扶持,但她没爸没妈,家都没有一个,老师怜惜她,想让她在知名的慈善大家面前露个脸,碰碰运气求那么两分机缘。
她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当真入了霍老爷子的眼,每隔几个月,霍老爷子会特意问候她几句。
十八岁那年,她考上清大,得知这个消息的霍老爷子十分高兴,约了时间叫她过来叙话。
她那时新找了一个家教的兼职恰好在老宅附近,于是就自己带着通知书独自来了老宅。
就是这天,她见到了霍泠。
她听霍老爷子提起过自己最得意的孙子,只知道他很早开始就跟着接手家里的公司,是个优秀到耀眼的少年。
那天的天气实在糟糕,遇上了宁城十年难遇的特大暴雨,她走的时候忘记带伞,被暴雨困在入口那条道上的公交车站。
这里的公交车站不过是个摆设,班次极少,她是今天唯一的行人。
城市上空大雨瓢泼,雷云翻滚,整个世界被水包围,视线里模糊一片,就在她茫然无措,纠结着是否要向霍老爷子求助的时候,一辆车停住。
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撑着一把大伞走到她身前。
“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霍泠的脸稍显稚嫩,但已经有了几分现在的风华。
白落安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惊艳。
少年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泼天的雨幕之中,他是唯一一抹亮色。即便已经过了很多年,那天的一幕还是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细节栩栩如生。
世界被淹没了,霍泠是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那天,霍老爷子问她愿不愿意学商科,毕业之后去辅佐霍泠。
她回答道:“愿意。”于是她从医学院转到商院。
不过早知道他们之后会有这样的交集,她想她不该轻易袒露喜欢和忠诚,害了霍泠,还困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