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杭,二十二年,春末。连日暴风雨吞噬着桃花村,只见狂风再现,本就岌岌可危的茅屋顶棚被狂风掀了起来。
突闻异响,屋内的妇人昂首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吓得她魂飞魄散。
“快跑,你们快跑!”
妇人边喊边把怀里的年轻女子往外拖,然而她的动作终究快不过横梁和茅屋顶棚掉下来的速度,只听惨叫响起之后,妇人倒在女子身上失去知觉。
“娘。”
“姥姥。”
俩孩子哭喊着冲过去,合力拖开顶棚和横梁之后,就去摇晃妇人。没能等到妇人的回应,其中一孩子哭着转向年轻女子。“娘亲,你醒醒啊……”
也不知是孩子的哭喊和拉扯,还是瓢泼般的大雨落在施洛颖的五官上,让她嗅到了危机,总之,施洛颖缓缓地恢复意识。
好冷。
她怎么像泡在水里似的。
冷得她哆嗦起来。
一呼吸,她又忍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咳……”
“娘亲,你可醒了,你吓死译儿了。”看到娘亲被雨水呛得咳起来,译儿赶忙伸手去搀扶,他笑弯眉眼。
娘亲?
听着这惊悚的称呼,施洛颖瞬间清醒过来,她把湿发撩向耳后,又用力抹了一把脸。
这……
这是一间住人的茅屋?
可这茅屋到处浸水和透风,还积了一地水,而且连个遮雨的顶棚都没有。
屋内有张四方桌,桌下放了两张小木凳,旁边还有个石头垒起的小灶,灶上放了一口铁锅,再过去是一床榻,榻上盖了一大片茅草,上面还压了一根木头。
什么情况?
她明明在风和日丽的京都制作假山的,就算她从支架上摔下来,也不至于喜当两个孩子的娘吧?
更不至于穿着破衣服和破裤子躺在地上淋雨吧?
而且她腿上还趴了一妇人。
“怎么回事?”施洛颖疑惑地看向自称译儿的小家伙。小家伙四岁左右,穿了一身有数个补丁的青色衣裤。小姑娘八岁左右,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横梁掉下来把姥姥砸晕过去了。”
施洛颖闻言,下意识地抬头张望。
也就是说,这妇人看到横梁掉下来,便扑到自己身上,替自己挡了一劫?
糟糕,危险。
这剩下的横梁,被狂风这么一袭卷很快也会掉下来的。
“快走,这茅屋要塌了…….”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在施洛颖的眼前闪过,紧接着一阵响彻云霄的惊雷在她的耳朵响起,吓得她两腿发软。
“娘亲,咱们还是去太姥姥家吧,太姥姥都留了阿舅三日了,说不准看在阿舅的份上,太姥姥会收留咱们的。”小家伙建议着。
“行,那赶紧的。”在俩孩子的帮忙下,施洛颖背起了妇人。
可她本身就很虚弱,手腕和膝盖处还隐隐作痛,她脚上的草鞋,又滑得像溜冰鞋似的。加上一路泥泞和积水,她每走一步都非常艰辛。
一刻钟左右,施洛颖看到了一座全木头建造的宅院。这院落鹤立在一间间茅屋当中,显得尤为气派。可施家哪来这么多银两,建这么气派的宅院?
而且同为施家子孙,为何前主的弟弟能够入住,而前主等人却只能住在那破茅屋?
就在这时,一些不属于施洛颖的零碎记忆,姗姗来迟地涌出她的脑海。
原来眼下是二十四节气的谷雨,可自打谷雨起雨水就没有停过,而前主家中储备干粮不多,她又舍不得吃,所以就活活地饿死了。
而前主和她同名同姓,可年仅二十岁的她已是一名母亲,她的孩儿就是那小家伙---施恒译。至于小家伙的生父,施洛颖没有半点记忆。
她早年丧父,有一病重的母亲林氏,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那小姑娘正是前主的幺妹--施雨虹。
七年前,父亲过世以后,前主和林氏就常遭到阿奶余氏的打骂和克扣粮食。
大概迫于生计,前主在祁阳郡的一大户人家找了一份差事,后来像是被译儿他爹收房了,前主也得了一笔赏银,并让余氏带回去了。
可好景不长,前主在那个家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而她回到施家,又因为怀孕被余氏无情地赶出家门。
呵,这余氏还真干得出来啊!
理顺一些事情之后,施洛颖的底气也足了。“虹儿,你去看看那小门有没上锁?译儿,你去问问蒋姥姥有没去风寒的草药?有的话,帮姥姥讨一小把来。”
“长姐,我、我不敢。”施雨虹摇了摇头。阿奶太凶了,会把她往死里打的。
“娘亲,还是我去看吧。”
“好,那你快去。”看到小家伙自告奋勇地跑过去,施洛颖勾唇,只见嘴角两侧露出了一小梨窝。
确认小门被上锁,小家伙边推门边喊了起来,“太姥姥……你开门啊……”
其实小家伙推门的力气不大,哗啦啦的雨声又掩盖了他的声音,所以他几乎白费力气的,只不过他运气好。
施家一共设了两扇门,一扇是常规大门,另一扇则比成人矮一些,而且还是栏杆式的,所以透过栏杆,余氏清楚地看到了一切。
“干啥呢?你这小野种咋不去死,脏兮兮的还敢碰我家的门?赶紧给我滚,碍眼的东西。”余氏的嗓门盖过雨声,也传到了施洛颖的耳朵。
“太姥姥,咱们家的屋顶被大风卷走了,我姥姥也被横梁砸晕过去了,你行行好,让咱们进去吧?等我长大,我会挣好多好多的银子孝敬你的。”
“我呸,就你这小野种还想挣好多银子?简直白日做梦。这老天爷咋不把你小野种也卷走,省得在这碍我的眼。”余氏满眼嫌弃,还弯腰去捡地上的竹筒。
听着余氏的咒骂,施洛颖的怒火一下窜了上来。
她把林氏放下,又跟曾家伯娘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挺直腰身走向施家。
然而她刚靠近施家门口,就听“砰”的一声,一只竹筒砸到了她的脚边,也溅起一地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