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是,生母就这样死在我面前,我竟然分不清是伤心多些,还是怨恨多些。
短短几个时辰,我的人生天翻地覆,千疮百孔。
万幸的是,念在旧日情谊,相府并没有赶我走,还收了我做庶出女儿。
倒不是因为多疼爱我,只是眼下闹出人命,我那要面子的爹爹不想把事情闹大。
尽管爹爹跟娘亲安慰我,对我还像从前一样。
可我知道,回不去了。
话本子里,亲爹亲娘对找回来的孩子不上心,处处偏袒养女的故事,在现实里根本不会发生。
我多想扑进娘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啊,可我看到了爹爹娘亲闪躲的眼神。
他们对云汐极好,好得比对待从前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有什么好失落的呢?
横竖是我偷了人家的人生,能觍着脸继续装小姐,已经是我厚脸皮了。
失去了相府嫡出大小姐的名头,待遇也一落千丈。
从前围着我嘘寒问暖的丫鬟小厮们,一哄而散,赶着去新主子面前露脸讨个好差事。
起初他们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走。
看我并不是纠缠的主,愈加放肆,最后竟走光了。
直至外头的天黑得看不见,我才将屁股从门槛上挪起来。
诶,我想等的人,怕是不会来了。
我摸着黑点蜡烛,一个瘦小的丫鬟提着灯笼找来。
干活倒是麻利,几下就把房间里的蜡烛点着。
「小姐,不早了,该歇息了。」小丫头声音也细软。
我借着烛光看清她的脸,五官平平,太阳穴上还有道疤痕,我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也不记得身边还有这么个丫鬟。
「你怎么不走?」问出口我才发觉语气不好。
「不管小姐是谁,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忠诚得像是在说誓词。
我不由心软:「那个,你先去下去休息吧!」
小丫头心思通透,看出我的窘迫,微微颔首,自报家门:
「您可以叫奴婢小包子,我先退下了,有事儿您再叫我。」
「小包子?诶!小包子你等下,你住哪?」我招手拦住她。
「奴婢……」她支吾一下,「奴婢住在最东边的房间。」
在相府住了这么久,我从来不知道最东边还有房间,问她:「你不是住柴房吧?」
小丫头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我拽住她的袖子晃了晃:「搬过来跟我住吧。」
「这不可以!这怎么行?」
「我想找人说说话……」
我跟彦烨的婚事一推再推,跟他从娘胎里定下娃娃亲的不是我了。
我就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抬起手腕,看着阳光透过琉璃手串的光影。
小路上有个风吹草动,我都要伸长脖子望一望。
每每看见不是想见的那个人,心里的期待就落空几分。
渐渐地,来人我也不愿抬头张望了。
我正闭目养神,突然豆腐小吃的香味儿钻进鼻子。
我眼前一亮,抬头看到的却是云无桀。
「怎么?看到小爷这么失望?」
大少爷转个身坐下,一只脚踩椅子上,一条腿耷拉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没有……」
我嘴馋地盯着小吃,剜一勺放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哥哥怎么有空来这?」
「怎的?我是你兄长,你这我还来不得了?」
云无桀过来,借着我的勺子剜走一块豆腐放嘴里。
还像从前一样亲昵,我的眼眶微湿,哽咽道:「能来,能来。」
说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进碗里。
「喏,擦擦!」云无桀递给我一方手帕,「谁惹我们家珠珠不高兴了?」
我苦笑:「没有人……」
他黑亮的眸子微颤,欲言又止,无声地叹口气,朝我走来,轻轻把我圈在怀里。
「对不起,让我们家珠珠受委屈了。」
兄长身上有好闻的香囊味儿,还是我之前逼着他带的。
现在那味道好温暖好熟悉,温暖到让人落泪。
「哥哥,我没有仰仗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坚定地说:「不会的,哥哥就是你的仰仗。」
听到这,我扑哧一声笑了。
抬头看着少年俊朗稚嫩的脸,我笑着调侃:「你自己都自身难保呢!还来当我的仰仗?」
云无桀捏捏我的脸,嘟囔句:「怎么瘦这么多?」
然后不满意似的,皱眉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如何就不能成为你的仰仗?」
云无桀端站在院内,腰杆挺得特别直,眼睛清澈,笑容不羁。
那一刻,我才第一次感觉到我的哥哥,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未来必定风光无限。
「好啊,那到时候就全靠哥哥了!」
自那以后,云无桀几乎日日都来找我玩。
还给我带漂亮的金银首饰,还有新鲜的小吃玩意儿。
这天我正玩着他给我打的秋千,他突然跟我说:「珠珠,要不要跟我走?」
「走?走去哪?」
「去哪都好,你小时候不是常说想去看看海吗?我们就先去东边看海,再去南边吃好吃的怎么样?」
他的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说得我都心动了。
我沉默了很久,摸着手腕上的琉璃珠子发怔。
他以为我不愿意,抬起手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不想去也没关系。」
「好。」我平静地说。
「啊?」他错愕一瞬,盯着我看半天。
我放下手中的珠子:「我说好,我们走吧。」
云无桀的眼睛瞬间瞪大一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
「嗯,我们下个月十五走吧。」
彦烨,我只能等你到这了。
想不到的是,月初彦烨造反了。
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我进宫。
「珠珠,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