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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昏沉沉天地将暗

发表时间: 2024-11-13
12 谢家父母逼迫不成,竟去给天子求了旨意。

那道旨意来的时候是如何的声势浩大呢。

天子内监带了二十几人,挑着数不尽的珠宝,就那样堆在府门前。

谢梵与方秋沅跪在一处。

捧着赐婚的圣旨,他是那样的眉开眼笑。

比跟我在一起的每一次都真切。

所有人都知道圣旨不可违逆,这桩婚事是板上定钉了。

天子怜惜我,赐了我一个贵妾的名分。

从前,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谢梵的一个外室。

那怕,我是他八抬大轿娶进来的。

可一无媒聘,二无父母之命,我是不知羞耻与他厮混在一起的。

人人谴责我,骂我。

但谢梵呢,因为与方秋沅的种种牵扯,世人都赞扬他的一往情深。

独我,是那个横亘在她们中间的拦路虎。

这些人,没有一个知道,当年是谢梵执意要把我从县里带出来的。

也没有一个人会信,他曾经是情真意切的要保护我一辈子。

13 内监走后,我重重的跌在地上,方秋沅要来扶我。

可我避开了她。

她爱谢梵,我也爱,我在一定的时光里把谢梵当做命中的唯一。

所以纵然我此时知道方秋沅也是身不由己,我还是不想靠近她。

求求你们,让我任性唯一一次。

发泄后我会卑微的跪在方秋沅脚下,会恭敬又温婉的叫她夫人与主母。

我想逃离这里,可她偏偏不让。

方秋沅也是执拗的人,她紧紧攥着我的手。

“满满,我会去求陛下,让他撤回这道旨意,我不会嫁给谢梵的” 我看着她,又想到她之前口口声声的保证。

说不会介入我跟谢梵之间。

临书在一边哭起来,我心烦意乱还有些火气,就说了有生以来,唯一一次重话。

我说:“好啊,你本事这么大,现在就去求,天子不答应,你就别再来见我” “宋柳!

你在说什么胡话,秋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去改天子的主意!”

“你这是想叫她去死” 谢梵急了,这话直往我心头扎。

可方才,分明是方秋沅自己说的,求天子收回旨意。

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我逼她去死。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急,我也越来越急。

“什么叫我逼她去死?

方二小姐本事参天,我是个平头百姓,我如何逼她去死?”

“你!”

“满满,我去” 方秋沅出声打断我与谢梵。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样坚定的说。

“倘若天子收不回旨意,我便不会再来见你” 她转身离去。

谢梵瞪了我一眼,紧紧跟上。

我终于抱上了哭嚎的孩子,轻轻哄了一会,总算安静下来。

想到刚才方秋沅的模样,总觉心中不安。

隐隐要发生什么。

14 想起这些天来与方秋沅的相处。

熟识以后她也随谢梵一起叫我满满。

她说我这个名字意义很好。

她小我两岁,性子也顽皮,白日里爱跟着临书闹。

有时甚至晚上也要同我们一道睡。

有一回她躺在我的怀里,说我很像她姐姐,待她很好。

那时我就在想,这样灿烂明媚的人,不怪谢梵念着她这么多年。

15 夜色黏稠又浓厚。

临书在我怀里早已睡下,那侧派去皇宫探查消息的人却始终不见影踪。

我有些急了,唯恐真的触怒龙颜,又派了两个人去探查。

这两个人倒是很快回来了。

“禀夫人,守门的内监说将军与方小姐并未去过皇宫” “未曾去过皇宫,又是去了哪?

谢家呢,去瞧过了吗” 这二人对视一眼,脸上有些难看。

“看过了,也不在谢府” “方才那守门的老内监说,京都最近混进了蛮夷的刺客,专门劫杀朝中重臣及其家眷” “将军的事已上报给了天子,叫您护着小少爷小心点” 听完这番话,我顿时心乱如麻。

方秋沅与谢梵,莫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方秋沅是因我的一番话才跑出去的,倘若是真的出了事。

谢梵会如何待我?

我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16 我定了定心神,加强了府中的护卫,思量一番,打算派人去寻找。

那几个侍卫刚踏出府门没多久,就抬着方秋沅回来了。

她伤痕累累,白日里穿的罗裙已被染得鲜红。

艰难的睁开眼,伸手要来拉我。

“满满,救谢梵,那些人要往梧城去,救他……” 她说完就昏了过去,我让人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送到谢府与皇宫。

随后命人请了大夫来。

我坐在她的床榻前,紧紧拉着她的手。

她的身体残破不堪。

右腿上被人刺出了很多个血洞,腰腹处被狠狠的划了两刀,鲜血汨汨的流,任我怎么捂都捂不住。

床榻很快就被染湿,她像个血人。

而今的支离破碎,与从前的笑语嫣然重合。

我懊悔又自责。

她伤得很重,我听见大夫的一声声哀叹。

在剥开衣裳瞧伤口时,更看见从前遍布在肌肤上道道交叠的伤疤。

狰狞又恐怖。

她在蛮夷的这几年,想来是没有她说的这样轻松。

我紧捏住她的手,眼泪一滴滴的流。

在耳畔缠绕的是那一句满满。

她说:“满满,圆满平安,这个名字寓意好,我便这样叫你了” 在她心里,每叫一次满满就是对我的一次祝福。

“满满……” 飘渺又破碎的声,自她唇中费力的发出。

她强睁了眼看我。

“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求皇上收回旨意” 我摇摇头,让她配合大夫的医治。

她的手却越发拉紧着我。

“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我也是真的不愿嫁给谢梵,我不喜欢他了……” “我知晓的,我不怪你” “好,你不怪我” 她又似无力般闭上了眼,我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她。

“别睡好吗,求求你,别睡” “好” 她发出低弱的声音,又艰难的睁开眼睛瞧我。

她的伤口,怎么样都止不住血。

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洞,要将她吞噬。

大夫急出了一身汗,试了各种方法都不管用。

她因为答应了不睡,即便再困难,也强睁着眼。

初见时坚韧璀璨的双眼,正慢慢变得灰暗。

我甚至是泣不成声的请求。

“求求你,别睡”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手软软的搭在我掌间。

“满满,你与我阿姐好像,叫我一声沅沅好吗” “沅沅,沅沅……” 我怕她听不见,就一声声的叫,她嘴角扬起一抹笑。

抬手就要来擦我脸上的泪。

可下一刻,那只手重重的垂了下去。

“对不起,我食言了” …… 我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身后的大夫也是一声惊呼。

红烛纠缠摇乱,窗外是临书尖锐的哭声。

一道门扉,隔着死亡与新生。

…… 方秋沅,你个大骗子,说好了不睡的。

17 二十一岁的这一年,从不放肆的人说了一句重话,就害死了活生生一条人命。

也是从来说到做到的小姑娘第一次食言与她人。

这是她们第一次做出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也是最后一次。

18 方家无人,方秋沅的葬礼是由谢府操办的。

她年岁小,没有人为她守灵。

只有我一袭白衣,固执的跪在棺材前。

这是我欠她的。

方家是在方秋沅被掳后,一夕之间被人灭门的。

那时候说是蛮夷来的刺客。

天子派了人查,可无论怎么查都没有音信。

所以方家惨案,只能搁置。

到如今,方秋沅身死,方家在这世上已是彻彻底底没有一丝血脉了。

卑劣龌龊的我甚至在想。

如果当年她没有被绑,如果与谢梵生下孩子的是她该多好。

她们那样恩爱,应该会白头偕老,幸福平安的吧。

19 那日的争吵不知被谁传了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方秋沅是去找皇上求情的路上被掳。

而她去找皇上的原因,是我的嫉妒。

舆论风向一边倒。

皇上为了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抽出来。

就将罪名通通丢到了我身上。

以善妒的名声将我关入了内狱。

我身份低贱,又是这样可恶的妇人。

所以那些狱卒对我下手很重。

带刺的鞭子一条条往身上招呼,每一次抽回都带着零星血肉。

夹着手指的板子那样重,重得我脑中只有急促的呼吸。

他们几乎是迫切的把罪名按在我头上。

我受着这些折磨,只一遍遍的想,当年的方秋沅是不是也与我一般绝望?

她在蛮夷的哪些年,又是在想什么呢?

到底是怎样顽强的意志,支撑着她活过这许多年。

方秋沅,你疼不疼,怕不怕啊。

20 内狱里暗无天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受了多久的折磨。

只知道毎日睡着就会被人用水泼醒。

然后接着忍受酷刑。

有时我想一死了之,可想着谢梵生死不明,到底是不甘心。

临书自然有谢家的人照顾。

倘若谢梵出了事,他们更加不会亏待这唯一的血脉。

所以我不担心他的安危。

只是毎毎想起来,总是思念难忍。

我是贪心的,想听他叫我一声娘亲。

这个时候,我又好像知道方秋沅是怎么活过这些年的岁月了。

21 是她的一声声祝福起了作用。

我真的如她所说比她幸运。

谢梵来找我了。

与他的再见是怎样的呢?

是监狱里腐烂发霉且掺着咸湿腥臭的味。

他躬偻着腰,拖着沉重的右腿,一步一步,极缓极缓的走到我眼前。

他脸上扣着半边面具,透过间隙,我看见了蜿蜒的伤疤。

“满满,我来接你回家” 我微微抬手,就触到他温暖的掌心。

就像是从前无数个岁月,他的宽厚裹着我一样。

我们出去时,门口早就停了马车,旁边还有一匹高头大马。

谢梵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抬手去揭他的面具,看看他的伤究竟有多重。

可他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再进一步。

我无奈只得作罢。

马车里安静下来,过了许久许久,才响起谢梵轻柔的声音。

“临书会叫娘亲,也会爬了,你回去可以好好陪陪他” “我爹娘知道前些年做的事有多糊涂了,他们会向你赔罪” “倘若你能原谅就跟他们住在一起,不能原谅就还是住在我们原来的地方,有临书陪着你,不会孤单的” 我垂了眼听着,手指一直在微微发颤,那种久违的心绞痛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耳边谢梵仍在继续。

“我向皇上求了旨意,你以后是谢家真正的女主人,不会有谁敢再欺辱你了” “满满” 他忽然唤我,我抬头看去,眼里包着的泪仓皇落下来。

他轻叹一声,似从前一般,极轻柔的为我将泪擦去。

“别哭,我会难受的” “好,以后再也不哭了” 他将我拢进怀里,紧得让我窒息,害怕。

“好好活下去” 22 第三个月,我再度回到了府中见到了临书。

他被青阑抱在怀里。

这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眼泪汪汪的瞧我。

我将临书接过来。

三月不见,他又胖了,此时挣扎着往我怀里拱。

谢梵拖着伤腿慢慢走过来,将我与他都搂入怀里。

这次的团圆,总让我觉得缺了什么。

23 谢梵跟朝堂告了十日的假,一直陪着我们娘俩。

临书性格顽皮,总是不愿睡觉,他就将他抱在怀里,轻声的哄。

一遍遍,不厌其烦,直到他睡着为止。

我搂着孩子,他搂着我。

吃饭时临书睁大眼睛哼哼唧唧的看着我们,他就将他接过来搂在怀里。

夹了一点饭粒慢慢的问。

甚至就连为孩子换尿片这样的事,他也去争着做。

他是一刻不歇的在为我,为孩子做些什么。

我看在眼里,心中无比酸楚。

第十日,他喝得烂醉如泥,被人搀扶着回到家。

人已是神志不清,嘴里却是一句句对不起。

念叨着的名字里,有他的父母,有方秋沅,还有我跟临书。

他怪他自己力量太过渺小,没能保护好我们。

我在他床边枯坐了一夜,红烛燃尽时,低头在他耳边说。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他也不知听没听到,只是照样睡得很沉。

24 攻打蛮夷的调令来得那样急。

急到我甚至不能为他准备衣裳还有鞋袜,就看着他孑然一身的走了。

拖着那条腿,一瘸一拐的隐没在人群中。

围观的百姓里有不懂事的孩童指着他的背影问。

“这是谁啊?

怎么拖着条腿去送死” “他就是最厉害的谢家小将军,十六岁时就能独自取下敌军统帅首级的谢小将军,谢梵” 那小孩分明不信,转身又与旁人言论去了。

我耽搁了这些时间,抬头再瞧时。

军队已出发了,乌泱泱的一群人策马而出。

谢梵的马车缓慢跟在后面。

我带着临书搬进了谢府,从前高傲的谢夫人而今萎靡不振得很。

就连那个曾对我冷嘲热讽的老妈子,也卑微恭敬的唤我一声少夫人。

25 第一场冬雪落下,边疆传来了战报。

蛮夷攻城,谢梵带着两千兵士死守,并未等得援军,城就破了。

他与那两千兵士,皆以身殉国了。

皇帝封了他一等忠勇公。

谢父悲痛欲绝,在谢梵死迅传来的那一日,便自请辞官。

皇帝几番挽留,最终拗不过他,只赐了个闲职给他挂着。

谢父是两朝元老,在朝中颇有威望,他这一辞官,朝中得生一番动荡。

但我无暇顾及这些。

26 谢梵的尸身是他死后第十五日送回来的。

他穿着战甲,可我就是清楚的看见他胸口凹陷下去。

还有被砍掉的双腿。

那块面具还死死焊在他脸上。

谢母哭得昏死过去,就连谢父也背过身去不忍直视。

我将手挪到面具上,一寸寸抚摸着,最终轻轻揭开。

纵横交错的伤口狰狞的翻着皮肉。

可此时,我在意的却是他额头上那个大大的奴字。

其余处的伤口已经结痂。

独有那个字,还是那样的鲜红,艳丽。

这是他被蛮夷绑走的那个月所遭受的。

他费尽心思帮方秋沅跑了出来。

自己却深陷囹圄。

蛮夷的人跟他交手很多次,也最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他爱骑马,所以将他的腿打断,让他一辈子都上不了马背。

我垂着腰,将他脸上的脏污仔细擦去。

我家少将军最爱惜容颜,怎么能这样脏兮兮的上路。

我好恨,好恨。

恨不得将蛮夷夷为平地,恨不得让那些人都承受这样千万倍的痛苦。

从前是方秋沅,如今是谢梵。

待我最好的两个人,因为我的一句气话,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我恨那些人,更恨我自己。

颤巍巍抚上他的额头,我没有掉一滴泪。

因为我不想食言。

所以就固执的一直在眼里蓄积,直到越来越多,才转身狼狈的逃离。

27 谢梵的丧仪是我一手操持。

来的人很多。

阮小侯爷带了一壶酒来,就坐在谢梵灵位前喝。

一边喝,一边说。

他说年幼时谢梵如何的英姿勃发,最后却死的这样憋屈。

他说谢梵历来是他的榜样,他一直都跟在谢梵后面跑。

一直写着要超越谢梵,压他一头。

最后阮小侯爷一拍衣袍,将没喝完的酒全都掉在地上。

“不就是保家卫国吗?

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比你强” 阮小侯爷策马而去。

第二日就传出他带兵前往边疆支援的消息。

后来没多久,我去瞧了方秋沅。

在墓碑边瞧见一支已经枯萎了许久的向日葵。

是阮小侯爷来过,他这一生不曾娶亲,不曾纳妾。

最后死在边疆时,也不过二十三岁。

死后,他授封一等护国公,与谢梵同级。

28 岁月如流水,弹指一挥间已是十几载。

谢母谢父早几年便随谢梵去了,谢家靠我一人支撑打理。

临书这孩子很是懂事,从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偏偏,在要不要入朝为官这件事上倔得很。

他坚信大丈夫志在庙堂之高。

可我想着谢梵的下场,不愿让他去重蹈覆辙。

他却只以为我是想掌控他的人生,与我吵得不可开交。

那日甚至摔门而去,临走时还留下一句 。

“倘若母亲不愿成全儿子,儿子便搬出谢府,不再与您往来” 他的话说得那样急,那样狠。

就连眉目间的倔强,也与他父亲一模一样。

我脑子里回想起谢梵与谢家二老的相处模式。

唯恐我与临书也走到那个地步。

但入朝这件事是我心上解不开的结与伤口。

最终我决定将人叫过来,将他父亲所经历的那些事都告诉他。

29 我至今仍旧忘不了。

谢梵领兵征战的前一夜,醉酒时说的那些话。

“根本没有什么蛮夷刺客,是他忌惮臣子威力太大,容不下我们” “那些人,折磨犯人的手段那么熟悉,就是大奉的官吏” “方家,还有那些被刺客杀掉的人,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那个他,就是皇帝。

他是先帝的众多皇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最终能登上皇位。

是因为其余皇子死得死,伤得伤,而他跟在后面捡漏当了皇帝。

但他到底是不得人心,也没有手段的。

当年的丞相方父,二皇子党,方家也曾是二皇子最坚定的拥护者。

虽然二皇子死了,但他仍是忌惮方家,所以安排了那样一出,搞垮了方家。

后来死的那些大臣,都是以这个借口被他除掉。

谢家权势本就滔天,这些年他始终不动不过是因为谢梵看起来还算忠心。

可后来谢梵请征边疆,谢父请他赐婚。

这两件事都违背了皇帝本意,他便准备动手除了谢家。

但是他没有想到,谢梵命那样硬。

竟还是偷偷跑了回来。

在金銮殿上,拖着残缺的身体禀报。

“陛下,那些刺客是有心之人伪装的蛮夷,其目的是截杀大臣,还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以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与动荡” 谢梵聪明的过了头,从他的反应里就察觉出了不对。

仓皇的告了十日假,并祈求皇帝将我放出去。

皇帝允了,这些年来他已将朝中权力握得七七八八。

一个谢梵,虽然有些吃力,但也不成问题。

就算他翻出天来,扣一个与蛮夷勾结谋逆的罪名,保证他翻不出天来。

最终谢梵这个傻子选择了以他自己,来换谢府一家子的命。

在他来内狱接我时,就已经知晓自己要死了。

他含着笑,怡然的安排好了后事,与自己的死法。

我愤懑憎恨的,是他额间的那个奴字。

他知道主使就是自己效忠了半辈子的皇帝时,该有多崩溃,多绝望。

保家卫国了十几年,没有折在战场上,最终折在自己人手里。

折在那个奴字,还有他一直信奉的明君身上。

那是信仰与理想被人狠狠的踩碎,辗入尘泥,破碎又压抑。

30 临书知道了这些事后,是久久的沉默。

烛火摇曳着,在他脸上拉出两处地界,一处明一处暗。

明暗交织的一瞬,他抬起头瞧着我,一字一句那样坚定。

“他这样昏庸,儿子更要入朝,是为了爹与那些臣子的公道,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能有一个安康稳定的未来” “儿子心意已决,求母亲成全” 他跪在地上,倔强得很,仿佛我不同意就不起来一般。

我这个人,前半生失去了丈夫,现在只有儿子。

我的人生是为了他而活的。

为了完成谢梵交代的任务,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十年。

如今又被他这样威胁着。

也想说些什么狠话来气他,可到底还是缄默着。

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我已承受不得。

我轻叹一声,将人扶了起来。

“往后的日子,是苦是甜都罢,你莫要反悔就成” 他目光灼灼的应我。

仿若又回到从前,谢梵遥遥的朝我一挥手,唤着我的名,叫我过去。

我抬眼看去,方秋沅站在他身边,同样是笑盈盈的看我。

“满满,快来” 他们殷勤的呼唤。

我却一挥手,谢绝了他们好意。

“不了,这辈子太累,下辈子我想为自己而活” “不做满满,不做谢夫人,只做宋柳” 纵然低微,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旁人的替身,也不是谁的玩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