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谢家父母逼迫不成,竟去给天子求了旨意。
那道旨意来的时候是如何的声势浩大呢。
天子内监带了二十几人,挑着数不尽的珠宝,就那样堆在府门前。
谢梵与方秋沅跪在一处。
捧着赐婚的圣旨,他是那样的眉开眼笑。
比跟我在一起的每一次都真切。
所有人都知道圣旨不可违逆,这桩婚事是板上定钉了。
天子怜惜我,赐了我一个贵妾的名分。
从前,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谢梵的一个外室。
那怕,我是他八抬大轿娶进来的。
可一无媒聘,二无父母之命,我是不知羞耻与他厮混在一起的。
人人谴责我,骂我。
但谢梵呢,因为与方秋沅的种种牵扯,世人都赞扬他的一往情深。
独我,是那个横亘在她们中间的拦路虎。
这些人,没有一个知道,当年是谢梵执意要把我从县里带出来的。
也没有一个人会信,他曾经是情真意切的要保护我一辈子。
13 内监走后,我重重的跌在地上,方秋沅要来扶我。
可我避开了她。
她爱谢梵,我也爱,我在一定的时光里把谢梵当做命中的唯一。
所以纵然我此时知道方秋沅也是身不由己,我还是不想靠近她。
求求你们,让我任性唯一一次。
发泄后我会卑微的跪在方秋沅脚下,会恭敬又温婉的叫她夫人与主母。
我想逃离这里,可她偏偏不让。
方秋沅也是执拗的人,她紧紧攥着我的手。
“满满,我会去求陛下,让他撤回这道旨意,我不会嫁给谢梵的” 我看着她,又想到她之前口口声声的保证。
说不会介入我跟谢梵之间。
临书在一边哭起来,我心烦意乱还有些火气,就说了有生以来,唯一一次重话。
我说:“好啊,你本事这么大,现在就去求,天子不答应,你就别再来见我” “宋柳!
你在说什么胡话,秋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去改天子的主意!”
“你这是想叫她去死” 谢梵急了,这话直往我心头扎。
可方才,分明是方秋沅自己说的,求天子收回旨意。
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我逼她去死。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急,我也越来越急。
“什么叫我逼她去死?
方二小姐本事参天,我是个平头百姓,我如何逼她去死?”
“你!”
“满满,我去” 方秋沅出声打断我与谢梵。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样坚定的说。
“倘若天子收不回旨意,我便不会再来见你” 她转身离去。
谢梵瞪了我一眼,紧紧跟上。
我终于抱上了哭嚎的孩子,轻轻哄了一会,总算安静下来。
想到刚才方秋沅的模样,总觉心中不安。
隐隐要发生什么。
14 想起这些天来与方秋沅的相处。
熟识以后她也随谢梵一起叫我满满。
她说我这个名字意义很好。
她小我两岁,性子也顽皮,白日里爱跟着临书闹。
有时甚至晚上也要同我们一道睡。
有一回她躺在我的怀里,说我很像她姐姐,待她很好。
那时我就在想,这样灿烂明媚的人,不怪谢梵念着她这么多年。
15 夜色黏稠又浓厚。
临书在我怀里早已睡下,那侧派去皇宫探查消息的人却始终不见影踪。
我有些急了,唯恐真的触怒龙颜,又派了两个人去探查。
这两个人倒是很快回来了。
“禀夫人,守门的内监说将军与方小姐并未去过皇宫” “未曾去过皇宫,又是去了哪?
谢家呢,去瞧过了吗” 这二人对视一眼,脸上有些难看。
“看过了,也不在谢府” “方才那守门的老内监说,京都最近混进了蛮夷的刺客,专门劫杀朝中重臣及其家眷” “将军的事已上报给了天子,叫您护着小少爷小心点” 听完这番话,我顿时心乱如麻。
方秋沅与谢梵,莫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方秋沅是因我的一番话才跑出去的,倘若是真的出了事。
谢梵会如何待我?
我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16 我定了定心神,加强了府中的护卫,思量一番,打算派人去寻找。
那几个侍卫刚踏出府门没多久,就抬着方秋沅回来了。
她伤痕累累,白日里穿的罗裙已被染得鲜红。
艰难的睁开眼,伸手要来拉我。
“满满,救谢梵,那些人要往梧城去,救他……” 她说完就昏了过去,我让人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送到谢府与皇宫。
随后命人请了大夫来。
我坐在她的床榻前,紧紧拉着她的手。
她的身体残破不堪。
右腿上被人刺出了很多个血洞,腰腹处被狠狠的划了两刀,鲜血汨汨的流,任我怎么捂都捂不住。
床榻很快就被染湿,她像个血人。
而今的支离破碎,与从前的笑语嫣然重合。
我懊悔又自责。
她伤得很重,我听见大夫的一声声哀叹。
在剥开衣裳瞧伤口时,更看见从前遍布在肌肤上道道交叠的伤疤。
狰狞又恐怖。
她在蛮夷的这几年,想来是没有她说的这样轻松。
我紧捏住她的手,眼泪一滴滴的流。
在耳畔缠绕的是那一句满满。
她说:“满满,圆满平安,这个名字寓意好,我便这样叫你了” 在她心里,每叫一次满满就是对我的一次祝福。
“满满……” 飘渺又破碎的声,自她唇中费力的发出。
她强睁了眼看我。
“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求皇上收回旨意” 我摇摇头,让她配合大夫的医治。
她的手却越发拉紧着我。
“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我也是真的不愿嫁给谢梵,我不喜欢他了……” “我知晓的,我不怪你” “好,你不怪我” 她又似无力般闭上了眼,我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她。
“别睡好吗,求求你,别睡” “好” 她发出低弱的声音,又艰难的睁开眼睛瞧我。
她的伤口,怎么样都止不住血。
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洞,要将她吞噬。
大夫急出了一身汗,试了各种方法都不管用。
她因为答应了不睡,即便再困难,也强睁着眼。
初见时坚韧璀璨的双眼,正慢慢变得灰暗。
我甚至是泣不成声的请求。
“求求你,别睡”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手软软的搭在我掌间。
“满满,你与我阿姐好像,叫我一声沅沅好吗” “沅沅,沅沅……” 我怕她听不见,就一声声的叫,她嘴角扬起一抹笑。
抬手就要来擦我脸上的泪。
可下一刻,那只手重重的垂了下去。
“对不起,我食言了” …… 我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身后的大夫也是一声惊呼。
红烛纠缠摇乱,窗外是临书尖锐的哭声。
一道门扉,隔着死亡与新生。
…… 方秋沅,你个大骗子,说好了不睡的。
17 二十一岁的这一年,从不放肆的人说了一句重话,就害死了活生生一条人命。
也是从来说到做到的小姑娘第一次食言与她人。
这是她们第一次做出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也是最后一次。
18 方家无人,方秋沅的葬礼是由谢府操办的。
她年岁小,没有人为她守灵。
只有我一袭白衣,固执的跪在棺材前。
这是我欠她的。
方家是在方秋沅被掳后,一夕之间被人灭门的。
那时候说是蛮夷来的刺客。
天子派了人查,可无论怎么查都没有音信。
所以方家惨案,只能搁置。
到如今,方秋沅身死,方家在这世上已是彻彻底底没有一丝血脉了。
卑劣龌龊的我甚至在想。
如果当年她没有被绑,如果与谢梵生下孩子的是她该多好。
她们那样恩爱,应该会白头偕老,幸福平安的吧。
19 那日的争吵不知被谁传了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方秋沅是去找皇上求情的路上被掳。
而她去找皇上的原因,是我的嫉妒。
舆论风向一边倒。
皇上为了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抽出来。
就将罪名通通丢到了我身上。
以善妒的名声将我关入了内狱。
我身份低贱,又是这样可恶的妇人。
所以那些狱卒对我下手很重。
带刺的鞭子一条条往身上招呼,每一次抽回都带着零星血肉。
夹着手指的板子那样重,重得我脑中只有急促的呼吸。
他们几乎是迫切的把罪名按在我头上。
我受着这些折磨,只一遍遍的想,当年的方秋沅是不是也与我一般绝望?
她在蛮夷的哪些年,又是在想什么呢?
到底是怎样顽强的意志,支撑着她活过这许多年。
方秋沅,你疼不疼,怕不怕啊。
20 内狱里暗无天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受了多久的折磨。
只知道毎日睡着就会被人用水泼醒。
然后接着忍受酷刑。
有时我想一死了之,可想着谢梵生死不明,到底是不甘心。
临书自然有谢家的人照顾。
倘若谢梵出了事,他们更加不会亏待这唯一的血脉。
所以我不担心他的安危。
只是毎毎想起来,总是思念难忍。
我是贪心的,想听他叫我一声娘亲。
这个时候,我又好像知道方秋沅是怎么活过这些年的岁月了。
21 是她的一声声祝福起了作用。
我真的如她所说比她幸运。
谢梵来找我了。
与他的再见是怎样的呢?
是监狱里腐烂发霉且掺着咸湿腥臭的味。
他躬偻着腰,拖着沉重的右腿,一步一步,极缓极缓的走到我眼前。
他脸上扣着半边面具,透过间隙,我看见了蜿蜒的伤疤。
“满满,我来接你回家” 我微微抬手,就触到他温暖的掌心。
就像是从前无数个岁月,他的宽厚裹着我一样。
我们出去时,门口早就停了马车,旁边还有一匹高头大马。
谢梵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抬手去揭他的面具,看看他的伤究竟有多重。
可他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再进一步。
我无奈只得作罢。
马车里安静下来,过了许久许久,才响起谢梵轻柔的声音。
“临书会叫娘亲,也会爬了,你回去可以好好陪陪他” “我爹娘知道前些年做的事有多糊涂了,他们会向你赔罪” “倘若你能原谅就跟他们住在一起,不能原谅就还是住在我们原来的地方,有临书陪着你,不会孤单的” 我垂了眼听着,手指一直在微微发颤,那种久违的心绞痛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耳边谢梵仍在继续。
“我向皇上求了旨意,你以后是谢家真正的女主人,不会有谁敢再欺辱你了” “满满” 他忽然唤我,我抬头看去,眼里包着的泪仓皇落下来。
他轻叹一声,似从前一般,极轻柔的为我将泪擦去。
“别哭,我会难受的” “好,以后再也不哭了” 他将我拢进怀里,紧得让我窒息,害怕。
“好好活下去” 22 第三个月,我再度回到了府中见到了临书。
他被青阑抱在怀里。
这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眼泪汪汪的瞧我。
我将临书接过来。
三月不见,他又胖了,此时挣扎着往我怀里拱。
谢梵拖着伤腿慢慢走过来,将我与他都搂入怀里。
这次的团圆,总让我觉得缺了什么。
23 谢梵跟朝堂告了十日的假,一直陪着我们娘俩。
临书性格顽皮,总是不愿睡觉,他就将他抱在怀里,轻声的哄。
一遍遍,不厌其烦,直到他睡着为止。
我搂着孩子,他搂着我。
吃饭时临书睁大眼睛哼哼唧唧的看着我们,他就将他接过来搂在怀里。
夹了一点饭粒慢慢的问。
甚至就连为孩子换尿片这样的事,他也去争着做。
他是一刻不歇的在为我,为孩子做些什么。
我看在眼里,心中无比酸楚。
第十日,他喝得烂醉如泥,被人搀扶着回到家。
人已是神志不清,嘴里却是一句句对不起。
念叨着的名字里,有他的父母,有方秋沅,还有我跟临书。
他怪他自己力量太过渺小,没能保护好我们。
我在他床边枯坐了一夜,红烛燃尽时,低头在他耳边说。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他也不知听没听到,只是照样睡得很沉。
24 攻打蛮夷的调令来得那样急。
急到我甚至不能为他准备衣裳还有鞋袜,就看着他孑然一身的走了。
拖着那条腿,一瘸一拐的隐没在人群中。
围观的百姓里有不懂事的孩童指着他的背影问。
“这是谁啊?
怎么拖着条腿去送死” “他就是最厉害的谢家小将军,十六岁时就能独自取下敌军统帅首级的谢小将军,谢梵” 那小孩分明不信,转身又与旁人言论去了。
我耽搁了这些时间,抬头再瞧时。
军队已出发了,乌泱泱的一群人策马而出。
谢梵的马车缓慢跟在后面。
我带着临书搬进了谢府,从前高傲的谢夫人而今萎靡不振得很。
就连那个曾对我冷嘲热讽的老妈子,也卑微恭敬的唤我一声少夫人。
25 第一场冬雪落下,边疆传来了战报。
蛮夷攻城,谢梵带着两千兵士死守,并未等得援军,城就破了。
他与那两千兵士,皆以身殉国了。
皇帝封了他一等忠勇公。
谢父悲痛欲绝,在谢梵死迅传来的那一日,便自请辞官。
皇帝几番挽留,最终拗不过他,只赐了个闲职给他挂着。
谢父是两朝元老,在朝中颇有威望,他这一辞官,朝中得生一番动荡。
但我无暇顾及这些。
26 谢梵的尸身是他死后第十五日送回来的。
他穿着战甲,可我就是清楚的看见他胸口凹陷下去。
还有被砍掉的双腿。
那块面具还死死焊在他脸上。
谢母哭得昏死过去,就连谢父也背过身去不忍直视。
我将手挪到面具上,一寸寸抚摸着,最终轻轻揭开。
纵横交错的伤口狰狞的翻着皮肉。
可此时,我在意的却是他额头上那个大大的奴字。
其余处的伤口已经结痂。
独有那个字,还是那样的鲜红,艳丽。
这是他被蛮夷绑走的那个月所遭受的。
他费尽心思帮方秋沅跑了出来。
自己却深陷囹圄。
蛮夷的人跟他交手很多次,也最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他爱骑马,所以将他的腿打断,让他一辈子都上不了马背。
我垂着腰,将他脸上的脏污仔细擦去。
我家少将军最爱惜容颜,怎么能这样脏兮兮的上路。
我好恨,好恨。
恨不得将蛮夷夷为平地,恨不得让那些人都承受这样千万倍的痛苦。
从前是方秋沅,如今是谢梵。
待我最好的两个人,因为我的一句气话,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我恨那些人,更恨我自己。
颤巍巍抚上他的额头,我没有掉一滴泪。
因为我不想食言。
所以就固执的一直在眼里蓄积,直到越来越多,才转身狼狈的逃离。
27 谢梵的丧仪是我一手操持。
来的人很多。
阮小侯爷带了一壶酒来,就坐在谢梵灵位前喝。
一边喝,一边说。
他说年幼时谢梵如何的英姿勃发,最后却死的这样憋屈。
他说谢梵历来是他的榜样,他一直都跟在谢梵后面跑。
一直写着要超越谢梵,压他一头。
最后阮小侯爷一拍衣袍,将没喝完的酒全都掉在地上。
“不就是保家卫国吗?
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比你强” 阮小侯爷策马而去。
第二日就传出他带兵前往边疆支援的消息。
后来没多久,我去瞧了方秋沅。
在墓碑边瞧见一支已经枯萎了许久的向日葵。
是阮小侯爷来过,他这一生不曾娶亲,不曾纳妾。
最后死在边疆时,也不过二十三岁。
死后,他授封一等护国公,与谢梵同级。
28 岁月如流水,弹指一挥间已是十几载。
谢母谢父早几年便随谢梵去了,谢家靠我一人支撑打理。
临书这孩子很是懂事,从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偏偏,在要不要入朝为官这件事上倔得很。
他坚信大丈夫志在庙堂之高。
可我想着谢梵的下场,不愿让他去重蹈覆辙。
他却只以为我是想掌控他的人生,与我吵得不可开交。
那日甚至摔门而去,临走时还留下一句 。
“倘若母亲不愿成全儿子,儿子便搬出谢府,不再与您往来” 他的话说得那样急,那样狠。
就连眉目间的倔强,也与他父亲一模一样。
我脑子里回想起谢梵与谢家二老的相处模式。
唯恐我与临书也走到那个地步。
但入朝这件事是我心上解不开的结与伤口。
最终我决定将人叫过来,将他父亲所经历的那些事都告诉他。
29 我至今仍旧忘不了。
谢梵领兵征战的前一夜,醉酒时说的那些话。
“根本没有什么蛮夷刺客,是他忌惮臣子威力太大,容不下我们” “那些人,折磨犯人的手段那么熟悉,就是大奉的官吏” “方家,还有那些被刺客杀掉的人,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那个他,就是皇帝。
他是先帝的众多皇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最终能登上皇位。
是因为其余皇子死得死,伤得伤,而他跟在后面捡漏当了皇帝。
但他到底是不得人心,也没有手段的。
当年的丞相方父,二皇子党,方家也曾是二皇子最坚定的拥护者。
虽然二皇子死了,但他仍是忌惮方家,所以安排了那样一出,搞垮了方家。
后来死的那些大臣,都是以这个借口被他除掉。
谢家权势本就滔天,这些年他始终不动不过是因为谢梵看起来还算忠心。
可后来谢梵请征边疆,谢父请他赐婚。
这两件事都违背了皇帝本意,他便准备动手除了谢家。
但是他没有想到,谢梵命那样硬。
竟还是偷偷跑了回来。
在金銮殿上,拖着残缺的身体禀报。
“陛下,那些刺客是有心之人伪装的蛮夷,其目的是截杀大臣,还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以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与动荡” 谢梵聪明的过了头,从他的反应里就察觉出了不对。
仓皇的告了十日假,并祈求皇帝将我放出去。
皇帝允了,这些年来他已将朝中权力握得七七八八。
一个谢梵,虽然有些吃力,但也不成问题。
就算他翻出天来,扣一个与蛮夷勾结谋逆的罪名,保证他翻不出天来。
最终谢梵这个傻子选择了以他自己,来换谢府一家子的命。
在他来内狱接我时,就已经知晓自己要死了。
他含着笑,怡然的安排好了后事,与自己的死法。
我愤懑憎恨的,是他额间的那个奴字。
他知道主使就是自己效忠了半辈子的皇帝时,该有多崩溃,多绝望。
保家卫国了十几年,没有折在战场上,最终折在自己人手里。
折在那个奴字,还有他一直信奉的明君身上。
那是信仰与理想被人狠狠的踩碎,辗入尘泥,破碎又压抑。
30 临书知道了这些事后,是久久的沉默。
烛火摇曳着,在他脸上拉出两处地界,一处明一处暗。
明暗交织的一瞬,他抬起头瞧着我,一字一句那样坚定。
“他这样昏庸,儿子更要入朝,是为了爹与那些臣子的公道,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能有一个安康稳定的未来” “儿子心意已决,求母亲成全” 他跪在地上,倔强得很,仿佛我不同意就不起来一般。
我这个人,前半生失去了丈夫,现在只有儿子。
我的人生是为了他而活的。
为了完成谢梵交代的任务,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十年。
如今又被他这样威胁着。
也想说些什么狠话来气他,可到底还是缄默着。
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我已承受不得。
我轻叹一声,将人扶了起来。
“往后的日子,是苦是甜都罢,你莫要反悔就成” 他目光灼灼的应我。
仿若又回到从前,谢梵遥遥的朝我一挥手,唤着我的名,叫我过去。
我抬眼看去,方秋沅站在他身边,同样是笑盈盈的看我。
“满满,快来” 他们殷勤的呼唤。
我却一挥手,谢绝了他们好意。
“不了,这辈子太累,下辈子我想为自己而活” “不做满满,不做谢夫人,只做宋柳” 纵然低微,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旁人的替身,也不是谁的玩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