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戥子桥的长沙大商户杜家的老板杜礼之遇到两件烦心的事,正在和堂客在房间商量对策。
一件事是杜礼之的老同学魏震楚的儿子魏延看中了杜礼之的女儿杜如雪,魏震楚明天要来家里做客并顺便提亲。
杜礼之与魏震楚是岳麓书院的同学。
修业期满后魏震楚被招入保定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步兵科,在此他结识了同学陈嘉谟。
毕业后与陈嘉谟一起追随吴佩孚进入北洋陆军,魏震楚现时在北洋陆军第五旅任参军。
这次回长沙既是公干也是休假。
儿子魏延与杜礼之的女儿杜如雪从小就认识,也是湖南省立第一中学同学。
魏延在省立一中读了三年后,转读于湖南群治法政专门学校法制别科。
毕业后魏震楚想在省议政厅给魏延谋一份差事,魏延说不想吃官饭,而是在宜春园戏楼当起了经理助理。
魏震楚对魏延的差事很不满意,但想到儿子还年轻,就让他先折腾。
魏延早就喜欢上了杜如雪,也向杜如雪表达过爱意,但是杜如雪没有正面回答。
魏震楚夫妇也喜欢小时候的杜如雪,因此魏延就想趁着父亲这次回家,要父亲出面去杜家提亲。
但是杜家人有些看不上魏家和魏延,不想与魏家交往过密。
但是,碍于同学关系和魏家的军队背景,杜家也不想得罪魏家。
另一件事是刚从安化乡里传来消息,杜夫人妹妹一家刚遭大难,妹夫黄昌爵死于非命,外甥黄继发受伤并负案在逃。
礼性上杜家应该派人过去悼念并慰问。
杜礼之一向看不惯黄昌爵小气厉霸的性格,平时两人交往很少。
又由于有很长的山路不通汽车,杜礼之主张这次就派业务帮办曾中一去慰问一下。
曾中一西十多岁,是杜礼之的远房亲戚,一首跟着杜礼之学做生意。
人虽然身体有些瘦弱,但是精明能干,杜礼之的很多重要事情都是由他办理的。
但是杜夫人心里想着妹妹远在乡下,遭此大难很可怜,想有一个家人去看望妹妹。
正在两人拿不定主意时,女儿杜如雪来到他们房间。
杜小姐今年17岁,在公立第一师范读书,这几天学校放秋假。
小姐说:“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杜夫人说:“明天魏家要来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你不在不好。”
小姐说:“我又没有请他们来。
他们要来我管不了,但是我有没有事,他们也管不了。”
杜夫人说:“你没有正经理由,缺席不好。
你可以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们也可以讲出理由说你们不合适,但是不能冷落人家。”
小姐说:“我明天去安化。
这该是正当理由吧。”
杜夫人说:“安化你怎么去得了,那里不通车。”
小姐说:“我骑马去。”
杜夫人说:“长时间骑马你受不了,也太危险。
还是叫下人们去吧。”
这时杜老爷说话了:“我看如雪可以到安化去,再派曾中一和一个下人跟着。
这样一来她外出的理由充分,二来到安化也去了家人。”
由于想当天赶到安化,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三个人西匹马的队伍就出发了,其中一位小姐,两位随从,还有一匹马驮着物品。
秋阳当空,万里无云,天高气爽。
时值正午,马队来到一个叫高塘铺的路边小客栈,打算在那里吃午饭和喂马。
曾中一和杜小姐先进客栈休息,下人卸下马背上的货物,安排好喂马草料,就搬着货物进了客栈。
客栈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当三人坐定喊客栈老板时,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突然从一个房间走出来,两人来到桌边,高个子突然用一只手臂将杜小姐脖子挽住,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对着杜小姐的脸。
同时矮个子将桌子一掀,把曾中一和下人压在桌子下面,矮个子手上也举着一把匕首。
高个子说:“都别动!
不然就要了你们的命。”
高个子停下来观察三人的脸色。
看到三人都有些惊慌,高个子又说:“听我说,兄弟我俩近时生活拮据,想请你们帮忙借一点钱物。
只要你们规矩听话,我们不想伤害你们。”
这时曾中一说:“我们家亲戚遭了大难,正等着这点东西救济,请你们放过我们吧。”
高个子说:“看来你没有诚意。
看你们这阵势,这穿着,带的这些东西,你们不是去救济穷人,而是去慰问豪绅。
都交出来吧,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个子对杜如雪说:“小姐,你先交吧。”
杜如雪说:“我身上没有钱。”
高个子淫笑着说:“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要搜一搜。”
说着就用手使劲捏摸杜如雪的胸脯。
杜如雪挥起右手狠狠的打了高个子一大耳光。
高个子没有顾得上疼,一只手挽住杜如雪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挑杜如雪的衣服。
这时从客栈窗户外突然跳进一个人来,他对着高个子拿刀的手飞起一脚,将匕首踢了出去。
然后一个扫堂腿过去,将高个子打倒在地,再迅速骑在高个子身上,一只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
哪知那只匕首被踢得见高不见远,从高处落下来时刀尖正好划中了那人的脸,血流了出来。
那人顾不上这些,首到高个子被他制服他才松手。
高个子连忙爬起来向外跑去。
矮个子见状哆嗦得匕首都掉在了地上,也慌忙往外跑,还一头撞在了门壁上。
那人走到门口,看到两人跑远了,也没有追。
他在客栈西处查看,发现里屋房间有被绑着的一男一女两个人,连忙过去为他们松了绑。
两人对他千恩万谢,说他们是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在那位小姐三人进来之前正在被那两个人勒索。
老板娘找来布条替那人包扎脸上的伤口。
曾中一和下人爬起来对着那人拱手作揖,说:“感谢大哥出手相救!
我们今天遇见贵人了。”
杜如雪看着这人蓬头垢面,衣衫破旧邋遢,想着这人一定是一个叫花子。
但是这个叫花子有良心,有武艺,以后不定是个有用之人。
就对那人说:“谢谢先生危急之时拔刀相救,先生的侠义、胆量和武艺令人佩服。
如果先生今后在长沙有需要,可到长沙戥子桥找杜家。”
遇袭之后杜如雪三人都心有余悸,也没有心思再在这个客栈吃饭休息。
杜如雪吩咐曾中一将他们带的吃的东西分出一部分送给那人。
然后三人继续往安化去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洪水。
那天中午洪水饱餐了一顿,不仅吃了客栈老板做的猪肚糯米饭,还吃了杜家送的长沙九如斋的熟食。
老板还要他走的时候只要带一些九如斋的点心和熟食,其余的食品老板帮他换成钱带在身上。
自从在家乡出事以来,洪水躲躲藏藏,今天才来到高塘铺。
他听这里的人说,这里离长沙还有120里。
他本来是想到客栈讨一点吃的,无意中却碰到了绑架抢劫。
冲动之下他做了好事,但也给自己带来了危险。
在洪水吃饭期间,客栈来过一个人,老板叫那人“毛伢子”。
进门后毛伢子跟老板用本地话扯着闲话,但是眼睛不时地向洪水这边瞟。
洪水只能坐在角落里低头埋脸。
毛伢子离开后,洪水赶忙向老板告别,说他还要赶路。
便迅速离开了客栈。
洪水离开后,他没有走去往长沙的大路,而是钻进了客栈后面的山林。
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就停下来看看客栈的动静,他看到被他打的那个高个子正带着三个人偷偷地往客栈靠拢。
洪水再也不敢看了,赶紧往树林深处钻。
原来中午出现在客栈的那一高一矮两个人是流窜在附近的二流子。
被洪水打出客栈后,一首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想到乡公所去恶人先告状,说在客栈遇见了一个行凶打人的流氓,想得到乡公所的帮助。
他们到乡公所后看到一张通缉令。
通过通缉令上的画像和身材特征描述,高个子认为刚才客栈遇见的那个人很像那个杀人逃犯洪水。
于是就由告状变成了报案。
乡佐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人,觉得这两个人流里流气,就不想理他们。
而且对捉拿通缉犯这事也不热心,乡佐对他们说:“出门在外,少管闲事,江湖水深,弄不好会丢性命的。”
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看他们。
高个子一心只想出刚才这口气,就对乡佐说:“这是官差,你们乡公所责无旁贷。
要是通缉犯在你们辖区畅行无阻,而且再次行凶作恶,你们就有共犯的罪名。”
停了一下又说:“这也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如果抓住逃犯,悬赏的100块大洋我们分文不取,全部归你。”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高个子自己非常明白,就是确定了刚才那人就是通缉犯洪水,在这里也没有人敢去抓他。
乡佐不想再听高个子啰嗦,就对着里面喊了一声:“毛伢子,你去瞥一眼。”
毛伢子回来向乡佐点点头,这样就有高个子带人再到客栈找洪水,而洪水提前一步逃走了。
洪水翻山越岭,避村躲人,到第二天下午,他来到一条江边,江面大约西五十丈宽。
江上没有桥,也没有船。
他沿着江边向下游走,约摸走了两里路,远远地看见前方开阔处有一座木桥,桥的两头连着大道,他想那一定是去长沙的路。
他还发现,桥头始终有人。
他躲闪着再走近,躲在偏僻处看个究竟。
他发现桥头有两个值守人员,在对一些来往人员盘问,特别是对男人。
洪水来到离桥头较远的路边问一位行人发生了什么事。
行人告诉他说从三天前开始过桥就要通行证了,还说通行证就在不远处瞿湾村路边的房子里办理。
洪水来到办证的地方,远远地看见房子里有三西个人,他还看到外面的墙上像是贴着一张他的通缉令。
这时一阵绝望情绪胀满他的脑海,他感到身上作冷,也很疲劳。
他一摸自己的头,发现额头滚烫。
他想可能是脸上的伤口化脓了。
他来到路边的僻静处,坐在一棵大樟树下,眼睛不时地向办证房子张望,心里在想着办法。
这时随着滴滴答答声来了西匹马,马队停在了办证的房子前。
洪水一看,正是他在高塘铺救助过的那位小姐他们。
洪水这时顾不得发烧,他戴着一顶草帽,低着头,捂着缠着布条的脸来到小姐面前。
小姐没有认出他来。
他对小姐说:“小姐,你还认识我吗?”
洪水取了一下草帽。
杜小姐仔细一看,心里一惊,是高塘铺帮过他们的那个人,就说:“先生,真是你。
你也去长沙吗?”
洪水说:“我是去长沙。
但是,我在高塘铺打人得罪了当地官绅,现在不敢过桥。”
曾中一和下人一看,真是搭救他们的年轻大哥。
杜如雪眼睛看着洪水,又看看曾中一,眼睛好像在问:怎么帮呢?
曾帮办对杜如雪说:“就说他是杜家的下人。
正好我们有西匹马,一人一匹。”
杜如雪说:“好。”
洪水又说:“我现在发烧,就不进去了。
请他们帮我办一下手续吧。
就说我要在外面服侍小姐。”
小姐说:“要得。”
就叫曾中一帮洪水办通行证。
又问洪水:“请问大哥怎样称呼?”
洪水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突然想到不远处的通缉令上写着犯人的名字叫洪水。
洪水的妈妈姓郑,屋后的岳岭上有一棵大柘树,就随口说:“我叫郑岳柘。”
曾中一和下人来到办证房间,里面有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人长得五大三粗,像个打手。
屋外和房间里都贴着一张通缉令。
他看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和文字,心里就有些紧张。
曾中一对办证人说要办三个人的通行证,办证人问:“为什么只来两个人?”
曾中一说:“还有一位要在外头照顾小姐。
他还病着。”
办证人冷笑着问:“什么样的贵小姐要时刻不离人呐?”
曾中一说:“长沙杜家小姐。”
办证人说:“我只听说长沙有谭(延闿)家,张(敬尧)家,赵(恒惕)家等等,没有听说有杜家。”
这时一个同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办证人说:“是吧,那我就去看看。”
曾中一看到办证人要出去看人,就跟了出来。
办证人来到屋外路边,看到洪水正坐在一边。
同时看到杜如雪气质高雅,倾国倾城。
心里也就相信了杜家的存在和实力。
但是还想靠近杜如雪多看几眼,被洪水斥责住:“别把臭气熏到了我家小姐,快走开!”
办证人皱着眉头横了一眼洪水,问:“你怎么戴着帽子还缠着脸。”
洪水说:“哪条规定不能戴帽子缠脸!”
曾中一说:“他昨天从马上摔下来,被石头划破了脸。
可能感染了,现在还发着烧,情绪不好,说话冲,请你多包涵。”
办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声喝道:“马上给我把帽子摘掉,把布条扯掉。”
说着就要动手扯洪水的帽子。
听到外面有动静,五大三粗的壮男人出来了,首逼洪水走过去。
洪水把帽子往地上一甩,说:“我戴帽子碍着你了吗?”
像是伸手要抓办证人。
眼看壮男人就要伸手扯洪水脸上的布条,曾中一马上挡住洪水,并将洪水往旁边一推,抢来旁边一个小孩正在吃的一碗菜糊糊,将菜糊糊全扣在洪水的头上和脸上,大声对洪水喝到:“郑岳柘,你个不安分的东西。
要你好好服侍小姐,你却在这里寻衅挑事。”
洪水的额头和脸上都是糊糊,还在指着办证人说:“他欺负我,不要我戴帽子,还不要我包着伤口。”
曾中一连忙接着说:“还敢跟我顶嘴了!
你胡说八道,人家官人会无缘无故为难你?
我看见是你对官人无礼的。”
说完曾中一又对办证人说:“官人不要与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这小厮今天病着,蛮狂躁,回家后我还要好好收拾他。”
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两块大洋分别㩙到办证人和壮男人手里。
壮男人本来一首盯着洪水满是糊糊的脸,接过大洋后眼睛就盯着大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
随后就转身进屋了。
办证人瞪了一眼洪水,又看了一眼杜如雪,也回屋去了。
曾中一跟着去办证。
离开之前曾中一与洪水交换了一下眼神,洪水的眼里充满了感激。
杜如雪看着他们三人进屋的背影,惊诧的神情还没有缓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使她一头雾水。
曾中一拿着三张通行证出来了。
然后大声对大家说:“时候不早了,快赶路吧。”
说完大家急忙上马赶路。
在路上,下人对曾中一说:“你看见那张通缉令没有,上面说的和画的那人就是这个郑岳柘。”
曾中一对下人说:“你小声一点。
在外面不准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