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两道敲门声。
门打开,外头站着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神色焦急,黑黑瘦瘦。
瞧见我,他噗通一声跪下来,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眶通红。
“余先生,我求求你,求你帮我寻到我儿子的尸体。”
作为一名寻尸匠,我见惯了这般场面,连忙上去搀扶。
“大叔,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咱们进屋里说。”
中年男人很是倔强。
“余先生,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做地就是寻尸定骨的生意,专门帮雇主寻找失踪的尸体,也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大叔,你放心,寻尸定骨,乃是我余家的使命,这个活,我接了。”
中年男人这才肯起身进屋。
喝了几口茶,他的情绪稳定下来,看着我又惊又讶。
“真没有想到,寻尸余居然会这么年轻。”
“那都是乡亲们抬举。”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
寻尸余的称号,是城里的人送给我的。
来县城不到半年,我干了不少活。
李婶家的孩子,溺水身亡,三天三夜都没找到,被我在水底的一个小陷坑里捞出来了。
王大爷的三儿子,一年前进山,一直没出来,托我寻尸,我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具无头骷髅。
还有张婆婆家的儿媳妇,回娘家的时候失踪,失踪两年半了,才托我帮忙,结果被埋尸在一颗大柳树下。
这几遭事之后,人人都知道城南巷子里,有一间寻尸铺,开铺子的人叫寻尸余,本事大的很。
寻尸定骨的功夫,我还是从爷爷那里学来的。
小时候,我听爷爷说,余家祖上出了一位能人。
从伏羲八卦里,悟出寻尸三卦。
三卦又称为天卦,地卦和人卦。
三卦一出,基本指明尸骨的方位,鲜有失手。
所以寻尸一脉,才有一句话。
“寻尸十分,三分靠寻,七分靠卦。”
后来这寻尸定骨的功夫被别人学了去,余家逐渐没落。
但余家祖祖辈辈,一直秉持着先祖意愿,始终走着寻尸这条路。
尽管艰难,也希望为世人尽一份力,了却活人的心愿,让死人入土为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希望恢复余家在寻尸一脉的地位。
不为别的,只因寻尸一脉,是由余家开创。
留意到中年男人身上的行囊,我问。
“您是外地来的吧?”
“是的。”
我心生少许奇怪。
“既然是外地人,为何不直接去找尸三绝?反而跑到小县城找起我来了。”
尸三绝,是当今寻尸界赫赫有名的神秘组织。
说它一家独大,也毫不过分。
基本上各省都有它的分号。
中年男人咬着嘴唇,眉目间很是犹豫。
“我就实话说了吧,我叫马宏志,我儿子叫马励勤,他出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不是我没有找尸三绝,而是他们一听到我儿子的名字,根本不接。我下跪,我哀求,怎么求都没有用。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个好心人给我指了一条明道,让我来找你。”
马宏志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泽。
“这一路上,我打听过了,都说您是个神人。”
马宏志说的简单,我却听出了些许不对劲。
“马叔,你怎么确定你儿子一定就死了。还有,尸三绝为什么一听到你儿子的名字就拒绝?”
马宏志擦擦眼角的泪,长叹一口气。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先看看这个。”
是一封手写信。
“爹,如果我死了,你千万不要去为我报仇,那伙人杀人不眨眼,根本不是咱们普通人能对付的。孩儿不孝,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不能报了,只能等下辈子再好好报答。”
字里行间,全是诀别之意。看得我不胜唏嘘。
当然我也看出了这其中的隐情。
马励勤应该是死了,而且绝非偶然。
我收起信,还给马宏志。
“马叔,有些话我要先说到前头。余家祖宗有交代,寻尸不问因果。这规矩不能破,所以我只能帮你寻尸,其余的我一概不能掺和。”
马宏志重重地点点头。
“余先生,你能寻到我儿的尸体,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哪还会求些别的。”
“你儿子的尸身大概在哪一块,可有线索?”
寻尸十分,三分靠寻,七分靠卦。
寻在前,卦在后。
意思是要先找到尸体的大致区域,才可卜卦定尸。
毕竟一尸只能卜三卦,也就是天卦,地卦和人卦。
三卦后,若还未找到尸体,也不可再卜卦了。
再卜卦不但不灵,还会伤及阳寿。
马宏志显然懂这些,忙不迭地道。
“都查过了,我儿进了城外的眠山,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眠山之大,蔓延数百里,暗洞暗角无数,单靠盲寻,犹如大海捞针。
准备妥当,我随马宏志一起进了山。
到了他所指的地儿,我摆好一座香炉。
点上三根香,冲着山里拜了三拜。
我脑子里想着马励勤的生辰八字,撕下他一角衣料,点燃,念念有词地摇动铜钱。
“寻尸十分,三分靠寻,七分靠卦。今日以腰间布料为灯,以乾隆通宝为卦,假以余家之命,蒙以天地三清,山神为引,炽日为象,寻尸定骨!”
铜钱刚甩出去,还在呲溜呲溜地转着圈。
十余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
我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把铜钱一抓,收进兜里。
马励勤的尸体,是找不成了。
马宏志双目血红。
“你们……你们……”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
这伙人,应该就是杀了马励勤的人。
但是这话说不得,我拉住马宏志的胳膊,抢着道:
“几位大哥,我们不小心走错了路,实在抱歉。我们这就走。”
黑衣人却不给我们走的机会。
二话不说,直接把我们五花大绑,封住口舌。
我心里逐渐明朗,马宏志的动向,应该一直在黑衣人的掌握中,怪不得尸三绝不肯接。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死在这儿。
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思考着逃生的办法。
一个黑衣人走到我身后,趁着紧绳子的空档,低语一声。
“余四两,不可轻举妄动,我保你周全。”
我心中大惊。
我出生时六斤四两,所以小名叫四两。
这一点,只有至亲之人才知道。
这个人是谁?
扭头看去,说话之人已混入黑衣人中。
黑衣人中,有人拿出一瓶浑浊的药剂,走到我面前,闻之刺鼻苦辣,寒声道。
“喝了。”
我此生经历各种凶险之事,自问能在这必死之局里找到逃生之路。
但是我决定束手就擒,只为那一声“四两。”